苍穹轰鸣，仁剑剑意冲击下，禁锁的文气彻底崩裂。
崩散的文气如同决堤洪流，四面八方汹涌而出，在半空乱窜，顷刻间化作无数狰狞意象。
一瞬，天海之间仿佛成了修罗场。
有山岳拔地而起，顷刻倾塌，崩石如雨。
有怒涛自虚空扑下，浪头化为猛兽之形，咆哮着张开巨口。
有巨钟凭空而现，洪声震荡，直欲震裂心神。
更多的，则是扭曲的魑魅魍魉，张牙舞爪，扑杀四野。
与此同时，海面沸腾。
暗潮深处传来阵阵嘶吼，数不清的魔怪冲破水面，形貌丑恶，鳞甲森然。
它们仿佛被这股失控的文气召唤，蜂拥而出，遮天蔽日。
个个血口獠牙，黑焰缠身，杀意直冲云霄。
人族阵营护阵剧烈颤抖，阵光闪烁不休。
儒生们面色惨白，有人脚步踉跄，几乎吐血。
妖族那边同样骇然，护阵符纹抖动欲碎，怒骂声、嘶吼声乱成一片：
“文气竟能失控至此！”
“魔潮要破海而出！”
“若不能收束这混乱文气，我们都得死在这里！”
危机之感如潮水般压下，笼罩全场。
文气、魔怪、恐怖意象层层迭迭，几乎要将天地彻底吞没。
此刻，谁都明白——若无人出手，将这股暴走的仁剑剑意收束，今日无论人族妖族，皆无生路。
这一刹那，所有的视线，都投到了薛向身上。
只见薛向凌空飘飞，脱离山顶，直入苍苍海域上空。
失控的文气，化作魔鬼的巨大利爪，朝他扑击而来。
海面上，数百头魔怪已然腾空。
所有人都屏住呼吸。
薛向独立空中，衣袂鼓荡，面色沉静如水。
那扑击而来的文气巨爪，尚未触身，便已在他周身三尺外，骤然凝滞，仿佛被无形屏障所阻。
他负手而立，眸光平淡，缓缓吐出五字：
“天地有正气。”
短短一声，犹如惊雷击空。
众人胸口一震，只觉血脉一瞬被牵引，与那诗句同频。
刹那间，漫天奔涌的文气，竟似被点醒，开始收拢，不再乱窜。
仿佛在这五字之下，它们不再是狂乱的魔鬼，而是听令的将士。
薛向的声音继续回荡：
“杂然赋流形，下则为河岳，上则为日星。”
虚空轰鸣，意象骤显。
江河奔腾，自云端垂落，宛若天瀑；
山岳巍峨，拔地而起，苍劲不移。
更有星辰坠下，化作万千光点，落在薛向身周，环绕闪烁，照亮漆黑苍穹。
“这是浩然正气，正气显化？”
人族阵营中，一位老儒颤声开口，泪光涌出眼眶。
另一人声嘶力竭：“这般混乱文气……都被他捋顺了！”
妖族阵营亦是震骇无比。
先前犹如噬人的黑雾，如今竟被一句句诗句牵引着汇入浩然意象之中。
有年轻妖将低声咆哮：“怎么可能！这简直不是凡人能为！”
赤日风火却一言不发，死死盯着薛向，瞳孔微缩，仿佛见到了不可思议的存在。
薛向神情不改，继续振声：
“于人曰浩然，沛乎塞苍冥。”
文气沛然浩荡，如长风贯日，似洪涛拍岸，势不可当。
那原本横冲直撞的文气乱渊，竟一条条如盘龙收敛，被浩然正气拖拽，化作苍白的雾带，渐渐融入诗句衍生出的星河意象之中。
而与此同时，海面上的魔怪，仿佛被浩然意境彻底激怒。
它们发出震天怒吼，数百头腾空而起，獠牙森森，黑焰冲天，直扑薛向。
薛向并不退避，只是抬首，朗声再诵：
“时穷节乃见，一一垂丹青。”
天地轰鸣，光芒如日。
须臾之间，虚空裂开，烈士英魂列阵而出。
或持长戈，或执铁剑，皆是历代忠烈之影，面容模糊，气息凛然。
他们脚步整齐，甲光熠熠，踏声震动九天。
英魂军阵一现，便与扑来的魔怪硬撼在一处。
剑光交织，戈影纵横。
魔怪惨嚎连连，一个接一个在正气所化的军阵中粉碎，血焰散作虚影，瞬息消散。
“浩然正气，镇杀妖魔！”
“这是忠魂列阵啊！”
人族阵营有人热泪涌出，喉咙嘶哑，几乎跪下。
“若无此人，我们已死无葬身之地！”
妖族阵营亦陷入死寂，片刻后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吼声。
“他凭一人之力，就压下了整个文渊乱海的混乱……”
“这老前辈，逆天啊！”
薛向衣袂飘荡，立于万象中央，诗声如雷，继续贯穿天地。
随着《正气歌》一句句落下，浩然意象层层迭迭，如江河汇流，汇拢而来。
风不再乱，云不再狂，天地之间，唯有正气纵横。
而那抹悬于苍穹的仁剑剑意，也在这股浩然正气的包裹下，第一次剧烈颤动！
光华流转，剑鸣清越，仿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。
薛向声如洪钟：
“为严将军头，为嵇侍中血！”
话音未绝，虚空骤然赤红。血光中，英魂列阵，千军万马持戟而行。刀锋寒彻，铁甲森然，浩然大义汇作无边杀机。
“为张睢阳齿，为颜常山舌！”
又有忠烈身影自空而下，白骨犹存，血气未散，誓死不屈的意念凝为锋刃。
万丈英烈之阵，迎头撞上魔潮。
轰然巨响，黑雾翻卷，数百魔怪惨嚎未及出口，已在浩然正气中寸寸崩溃，化作飞灰。
天地之间，唯有铿然的甲声，和忠魂未灭的呐喊，震彻九天。
人族阵营爆发出哗然之声：“浩然正气，化作军阵，简直威不可挡！”
有人热泪纵横：“若非老前辈，我辈已葬身文渊乱海！”
连妖族阵营都骇然失色：“这……人族若有如此存在，谁能抵挡？”
正气歌声未绝，浩然文气继续汇聚。
大量意象，也扑向仁剑。
仁剑轻振剑身，剑光横贯天地，犹如银河倒泻，惊天动地，连文渊乱海的海面都被斩开数十丈深渊。
薛向衣袂翻飞，神色不改，胸臆朗声，正气之音再度回荡：
“地维赖以立，天柱赖以尊！”
轰然之间，天地幻化。
浩然正气直贯天柱，撑起四极。
失控奔涌的文气纷纷涌来，奔腾入诗句所显化的宏阔意象。
仁剑剑意剑芒大炽，疯狂挣扎，光焰激射万里，欲要斩碎桎梏。
可薛向紧接而诵：“三纲实系命，道义为之根！”
顷刻间，浩然意象化作无形锁链，一道道交织缠绕，如纲常天理，密密匝匝，将仁剑团团困锁。
文渊乱海的文气似乎全被调动，沸腾呼啸，层层迭迭汇拢而来。
那一条条先前暴走的文气巨龙，此刻尽皆臣服，化作清朗光带，融入浩然正气的洪流。
海面魔怪原本躁动，此刻齐齐发出惊恐嘶嚎，黑焰一一熄灭，纷纷潜伏海底，不敢再露半点獠牙。
薛向气息滚滚，继续高诵：
“是气所磅礴，凛烈万古存；当其贯日月，生死安足论！”
一字一声，震彻九天。
浩然文气如无边江海，彻底裹覆仁剑。
剑意鸣声震裂天穹，似在怒吼，似在哀泣，光芒如烈火焚烧，疯狂冲撞。
然而在无穷无尽的浩然锁链下，它的光芒一点点衰弱。
剑鸣渐低，光焰渐暗。
最终，仁剑剑意再也动弹不得，犹如烈日忽然熄灭。
它彻底归于死寂，光华全无，只余一抹暗影，静悬苍穹。
天地风息浪止，万象俱寂。
全场屏息凝望，仿佛连心跳都停顿了一瞬。
片刻死寂后，山顶轰然炸开。
“成了！”
“仁剑竟……真的抽炼成功了！”
“这等手段，世所罕见！”
人族阵营内，儒生们面色或骇然、或狂热，心跳如擂鼓，忍不住低声交谈。
有老儒面色涨红，忍不住拱手朝空中的明德洞玄之主叩拜；
有人喉咙发紧，只觉方才若非这位前辈，自己已葬身混乱文气之中。
妖族阵营更是哗然。
“真不愧是有熊金刚的师尊，太厉害了。”
“我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文气攻击，太震撼了。”
“若文脉天道依旧像圣人合道之前那么低垂，天下恐怕没我妖族的容身之地。似明德洞玄前辈这样的意象显化，便是千军万马也不够他杀的。”
山风猎猎，旌旗震荡，议论声如潮水，直将海天搅得翻涌不息。
忽地，有人高声道，“不好，仁剑没动静儿了，莫不是被磨灭了。”
此话一出，全场哗然。
庞伟亿也赶忙瞪眼瞧去，却见仁剑剑意凝成的宝剑，通体黯淡无光，横在苍穹没了动静儿，整个剑身也越来越虚化。
“明德洞玄前辈太强了，那首正气歌，简直太毁灭了。”
“这下倒好，三万年不曾磨灭的剑意，就这么毁了，可惜，可惜呀。”
“庞学士，您倒是再试试呀。”
众人乱成一团。
庞伟亿面现苦涩，迈步而出，再取出一只黑瓶，倾倒出一缕邪气。
妖族又是痛骂。
庞伟亿充耳不闻，只死死盯着苍穹之上的仁剑。
然而，剑身仍旧黯淡无光，没有丝毫回应。
邪气在空中翻涌良久，却如石沉大海，再无波澜。
“果真……没有半点动静。”
有儒生失声，眼底透出绝望。
邪气逐渐扩散开来，化作无数狰狞厉影，扑向人妖两族阵营。
庞伟亿一脸绝望。
不待庞伟亿发话，人族、妖族一并动手。
刹那间，雷霆轰鸣，光火交织，那股邪气在顷刻间被绞碎，万魂厉影凄厉嚎叫，终化作缕缕青烟消散无踪。
山顶归于寂静。
众人神情复杂，有人低声叹息：“连邪气引动都无效，仁剑剑意……怕是真的不在了。”
庞伟亿长叹一声，面色灰败。
他抬手拂袖，声音低沉却清晰传遍山巅：“仁剑剑意……果然湮灭了。”
此言一出，全场皆静。
人族阵营里，不少儒生面如死灰，心头惶然。
“连邪气引动都不成，便是真没了。”
“是啊，三万年光阴不灭的剑意，终究还是化作虚无。”
他们神情怅惘，仿佛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。
妖族阵营同样窃窃私语，更多是幸灾乐祸：
“哈哈，天意如此，天眷我族。”
“所谓三万年不朽，原来也敌不过有熊金刚师尊的一篇文章！”
“仁剑剑意本就是有伤天和的存在，毁灭了正好。”
嘈杂议论中，薛向若有所思。
他分明感受到，那抹剑意并未消散，而是沉寂了，沉寂在正气歌的磅礴诗意中。
他心念转念，并不声张。
庞伟亿已然宣布仁剑剑意消亡，这显然成了他绝佳的机会。
薛向朗声道，“诸君，老朽所作正气歌，也不过能硬控此间文气百余息。
一旦意象湮灭，此间文气必定再度汹涌。
届时，老朽恐怕也无能为也。
诸君，请速退。”
一众人族面色变幻，终是压下心中不甘。
“虽未成功捕获仁剑，但前辈大恩，我大夏朝廷必将铭记。”
庞伟亿冲薛向躬身行礼。
他虽无比遗憾，但在不能获取仁剑剑意的残酷现实下，结好明德洞玄之主这样的恐怖存在，无疑是有着积极意义的。
何况，妖族还有个有熊金刚十分难搞。
若不结好明德洞玄之主，到时候谁来制衡有熊金刚。
“我大周帝国也感激明德洞玄前辈大恩，若前辈有暇，可亲来大周，我大周皇族必定扫榻相迎。”
端王也瓮声表态，他受创非轻，且伤他的正是有熊金刚。
可越是如此，他才越知道有熊金刚的恐怖，更清楚结好明德洞玄之主的意义所在。
“前辈，有熊金刚是我妖族英雄，前辈既为有熊金刚师尊，便是我妖族的恩人。今日，前辈又救我等脱出文渊乱海，大恩不敢言谢。”
赤日风火重重一抱拳，嗖地一下，率领群妖，化虹离开。
嗖，嗖，人族阵营也尽数离去。
不多时，滔滔意象，再度化作混沌文气，缓缓向着四面八方弥散开去。
薛向随口吟诗，抵御文气侵袭。
他催开玄夜瞳，扫视全场，蒙蒙雾气中，山海辽阔，并无外人潜伏。
薛向腾身而上，独立苍穹，玄夜瞳映照之下，那柄悬于天际的仁剑，通体仍旧黯淡无光，似乎连最后一丝剑意也已埋葬。
他缓缓伸手，指尖隔空落在剑身虚影之上，轻轻抚过。
剑身微微颤动，如同古老的心脉尚在律动。
薛向眸光幽深，低声叹道，“你也在为文丞相哀伤么？”
剑身忽地闪过一抹幽光。
薛向叹声道，“无须哀伤，文丞相已化作当空皓月，万古长明。
且听我吟：辛苦遭逢起一经，干戈寥落四周星。”
刹那间，声如雷震，漫天文气顿时翻涌，仿佛千年风尘骤然重现。
剑身之上，浮现星河残照，铁衣甲士在乱世中踽踽而行，血影沉沉，忠魂不灭。
“山河破碎风飘絮，身世浮沉雨打萍。”
悲怆之意冲破天际，海风骤然呜咽。
天地间浮现无数破城断壁、流离百姓之影，皆在风雨中飘摇，却在剑锋赤光之下凝为一体，汇入浩然气海。
“惶恐滩头说惶恐，零丁洋里叹零丁。”
诗声沉沉，山河回响。
只见浩渺海面，骤然浮现零丁洋幻象，白浪滔天，孤舟随波，船上人影伫立，背影孤绝，却昂首无惧。
剑锋随之颤鸣，仿佛与这份孤勇同频而震。
薛向振声再诵，声如霆击：“人生自古谁无死？留取丹心照汗青！”
轰——！
苍穹骤然裂开，赤光如烈火般冲霄而起。
无数忠魂应声而现，披甲执戈，长歌当哭，皆向仁剑躬身一礼。
随后，他们化作万千光流，尽数没入剑锋之中。
仁剑顿时长鸣，三万年沉寂一瞬尽碎！
剑身光芒冲霄，锋芒直破九天，剑意滔天而下，浩然如海。
顷刻之间，流光疾落，剑影化作一道惊鸿，径直没入薛向眉心。
文宫深处，剑意如游龙般盘旋嘶鸣，最终与他文宫内的文气相合，沉沉安息。
山巅风息，海天俱寂。
众人早已退散，唯有薛向独立苍穹，衣袂飘然。
在他眉宇间，一抹隐晦剑光时隐时现，仿佛在昭告：三万年不灭的仁剑剑意，终于归来！
“该寻忠武将军遗骨了。”
薛向眉宇间剑光未敛，胸膛之中浩然文气滚涌不息。
他扫了一眼四周狂乱的文气，抬首望向茫茫海天，缓缓振声：“排空驭气奔如电，升入天地求之遍。”
诗声一出，天地为之震荡！
顷刻间，海面炸开，无数狂涛自深渊直涌而起。
波涛并非化为魔怪，而是凝成一条条浩然意象的天龙，昂首长啸，携雷电纵横，盘旋天际。
星河光影自云层垂落，与龙影交织，宛若古战阵再临。
随着诗句继续回荡，四野文气尽皆受牵引，汇作滔天赤光，奔流直下。
赤光冲击之下，原本沉寂的海面骤然鼓荡，仿佛有什么古老存在正被唤醒。
轰！
海天相接处，一方庞然巨影缓缓浮现。
那是一副庞大无比的遗骨！
森白的骨骼若山岳般从浪涛间升起，残存的甲胄破碎不堪，却依稀可辨其雄浑轮廓。
头颅高昂，空洞的眼眶朝向天穹，仿佛历经三万年仍在守望。
胸骨之上，隐隐插着一截断裂的长戟，锈迹斑斑，却依旧透出肃杀气机。
周身海水翻滚不休，似在为其悲鸣。
山风骤紧，天地为之黯然。
“忠武遗骨，虽死万载，犹有此威，后生晚辈，叹服，今日接将军回家，享万世香火。”
薛向对着遗骨方向凌空拜了三拜，随即闪身靠近，意念一动，将忠武遗骨收入储物环中。
随即，他接着吟诵诗句，人已乘坐魔毯之上，朝外狂飙。
半柱香后，他便脱离了文渊乱海。
紧接着，他心念一闪，人已出现在文墟福地之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