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哈哈哈……小子,你这破门板经不得我一拳。
你人嘛,更经不得。”
岳白歪了歪脖子,露出一排大牙。
薛向八风不动,眼神微冷,把纸推回,指尖敲了敲桌沿,“二位现在走还来得及。”
“甘宁娘!还敢装!”
潘索怒喝一声,瘦骨嶙峋的拳头往前一欺,直奔薛向额角。
他出拳的那一瞬,薛向的身形只轻轻一移,像被风推了一下,未发出任何声音。
岳白同时抡起铁槌般的拳,带着一股热浪迎面压来。
洞里狭窄,拳脚攻击,更胜灵力。
两拳前后呼应,把薛向的退路尽数封死。
薛向左臂抬起,肘尖如楔,撞在潘索拳腕的尺骨上,“咯”的一声细响,那一截骨像被人用牙咬断。
潘索惨叫还未出口,薛向已右拳迎岳白,拳面未至,劲气先到,像把冷刀从他指骨间划过去。
两拳正撞,岳白的鼻梁一皱,眼睛瞪大,手背的皮肉在一瞬间鼓起又塌下,拳骨里传来一串密密的碎响,他整条臂膀像是忽然没了主心骨,坠了下去。
“这……不可能!”
潘索痛呼。
他一生苦修炼体秘法,早已登峰造极,能与结丹境修士硬拼肉身。
可此刻,薛向拳头爆发的力道、硬度,甚至远远超过了结丹境修士。
嗖!薛向凌厉的鞭腿扫出,两人立时化作滚地葫芦。
“好,好胆,你,你,你完了!”
潘索大口咳血,喘得厉害,凶厉气息不减,“你,你等着……有种就杀了老子……否则,老子定要扒了你的皮……”
惨败如此,还敢放豪言,足见二人凶性。
薛向平生最喜磋磨恶人,“杀你们?我还怕脏了我的手。
扒皮?这主意不错。”
在两人怒骂声中,薛向剥走两人储物戒,随即,三把两把扯去两人衣衫,两只手各拽住两人一只脚踝,倒提起来,便即遁出洞府,飞临大广场。
“你,你想干什么?”
“你疯了,疯了,这是大广场,你敢这么干,学宫定不饶你。”
二人终于慌了,皆明白薛向要干什么了。
如果真让他这么干了,两人自知从此后必定社会性死亡,再无在学宫兴风作浪的本钱了。
“是,是尹天赐,是他出钱让我们干的……”
“他恨你吸引宋小姐眼光,怀疑你们之前关系不纯粹,想让我们拿了你嫖妓的伏辩,去找宋小姐,落你面子。
许爷,我们服了,给条活路吧…………”
“人生的路,每一步都算。现在求饶,晚了。”
薛向冷声喝罢,轻轻松手,两人跌落在广场正中。
正是黄昏时分,广场上风清月柔,不少儒生、仕女,正聚于此,吟咏诗章。
两个惨白肉球才坠落,便引发关注。
在看清是两个人后,尖叫声立时震动学宫。
薛向无心看二人丑态,径直返回洞府,将室内掉落的石块清理干净,重新修理好石门。
放任从山腰涌来的天风,进入洞府荡涤晦气。
叮铃铃,檐下铜铃被卷动,薛向在石桌边坐下,注视着茶炉中的残火,开始盘算自己的处境。
文道碑肯定是要观想的,且他铁定不想等到三年以后。
如此一来,完成紫级任务,也是必须的。
而时间已经很仓促了,光靠紫级任务,至少要完成三件,才有把握在结算日前,杀入前百。
总而言之,时间很紧张了。
与其自己瞎分析,不如找大腿问问,也许有新的思路。
当下,他换了身素净青衫,整束冠带,直奔山脚坊市,采买四色礼物,便直奔飞来峰去。
弘文长老魏范,正住在那处。
薛向扮演明德洞玄之主时,和沧澜学宫的高层倪全文、魏范等人都算得上相熟。
而单纯就生员薛向的身份来说,那只能是与魏范联系最紧密。
毕竟,他参加郡生考试时,魏范便是他的主考官。
从这层讲,魏范便是他的座师。
而他入沧澜学宫后,也是魏范亲自接见,并建议他改名换姓,降低关注度。
这等亲近关系,必须维护。
相比于薛向分得的洞穴,尹天赐在沧澜学宫的居所,是一座独门独院,院子不大,却极为幽静。
尹天赐负手立在院中,面容冷峻,冷冷注视着跪在阶下的潘索、岳白二人。
他二人皆鼻青脸肿,气息衰微,精神涣散。
二人光着屁股从广场逃跑的,丢了天大的脸。
此刻二人虽早已服用了灵丹妙药,也只是略略缓解了伤势。
但心灵上的创伤,却是根本无药可医。
两人在沧澜学宫是出了名的滚刀肉,心防无比坚固。
可再强大的心理防线,也架不住在人前光了屁股。
“丢人现眼,丢人现眼啊,区区一个许易,就把你们收拾成这样?”
尹天赐猛地转身,袖袍猎猎,眼神如刀,“平素不就属你二人会吹,说什么近战甚至不惧结丹期强者。
现在是怎么了,区区一个许易,就拿不下了?”
潘索咬牙道,“这姓许的太狠了,拳头跟雨点似的,又急又猛,威力还大的惊人。
结丹境?我看元婴境的肉身也不过如此,真是力大无比,擦着就伤,挨着就骨断筋折。”
岳白咬牙道,“我算是看出来了,这小子有股子虎劲儿?是个混不吝的。
尹公子,要不算了吧,何必跟这小子一般见识。”
潘索、岳白收拾过不少儒生。
也不是没踢到过铁板,但基本都是薄惩他们一番,就放过他们了。
可薛向的反应太爆裂,招数也太毒辣,他们实在不愿跟这样的刺头继续交锋下去了。
“他虎?”
尹天赐眼神转厉,“我尹某人虎起来,虎虎生风。
原本,我还只是怀疑这小子和庭芳有瓜葛。
现在坐实了,我就说庭芳不会跟废物点心为伍,这混账既有如斯本领,摆明了就是跟我争庭芳来了。
遇上这样的混账,不磨平了,我尹某人面子往哪里搁?他蛮横,我尹某人比他更蛮横,他不肯写伏辩不是?本公子就给来个霸王硬上弓,你二人速将陈队长过来。”
“诺。”
两人高声答应一声,转身离开。
薛向赶至魏范宅院前,已近酉时,夜幕低垂,月色淡白。
魏范宅院静静藏在松影之中。
薛向初来沧澜学宫,便进过这里,门子记忆极好,知道自家主人对薛向的看重,便引薛向进院子等候,他去通报。
魏范的院子不大,却布置得极为雅致。
临溪修廊,白石为栏,藤蔓自檐下垂落,点缀几株古梅。
院心有一口小池,荷叶浮水,蜻蜓点立。
微风来时,清香混着墨香,悠悠散入夜色。
前番,薛向是白天来的,已觉内中景致颇有佳趣。
今次换了晚上来,又品出另一重滋味。
他正站在前院,欣赏着正堂的字画,门子赶过来通报,说魏范正在后院待客,要他立时过去。
薛向便跟着门子,来到后院。
便见池畔凉亭内,灯火摇曳,茶炉正袅袅生烟,火光映得几张面庞明暗起伏。
魏范一身素色儒袍,须髯如雪,正与宾客对坐,瞧见薛向远远招手。
薛向进到亭下,便见便见亭中有五人:两位鹤发老者、两名衣冠整肃的中年人;
一名样貌清绝如霜雪的年轻人。只一眼,便令他忘俗。
“列位,这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许易,也是新晋的郡生。”
魏范含笑指着薛向介绍道。
薛向拱手行礼,“见过诸位长辈、贤达。”
众皆拱手回礼。
魏范呵呵笑道,“小子,你这话说对了,在场的,既是你的长辈,也是公认的贤达。”
说罢,魏范开始介绍众人身份。
身材清癯、眉目如刀的老者,袖口绣着“江左学宫”的印记,温润目光中,隐隐透出锋芒,此君大号顾怀素。
右广额长须、语声低缓的老者,正是“剑南学宫”礼院长老,此老大名沈抱石,书画俱绝,名望极高。
两名中年人,一名周敬安,一名柳成礼,以及那位唤作苏宁的清绝男子,皆是来自大夏神国的友邦大周神国。
“在我记忆中,魏兄向来眼高于顶,极少有能入魏兄法眼者。
今日为我等郑重其事引荐此子,又称作最得意弟子,想必此子必有过人之能。”
顾怀素盯着薛向,乐呵呵道,“魏兄可愿让我考教一番。”
魏范呵呵笑道,“顾兄身为长辈,要考教他这个晚辈,我也不能拦着。
我知道顾兄重名声,总不会让我这佳弟子,白白接受一回考教。”
顾怀素哂道,“还未出力,便想报酬,魏兄,这可非是你为师之道。”
魏范冷哼一声。
薛向冲顾怀素拱手道,“请先生出题。”
薛向绝非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家伙。
他有自己的信息网。
随着云间消息发行版图的扩大,供稿人急剧增多,贩卖给报社消息的人也急剧增多。
每日,云间消息都会将重要消息汇总,以供编辑裁剪新闻素材。
周梦雨则会将汇总的消息,隔上三五日,便托人送与薛向一份。
故而,薛向虽蜗沧澜学宫,消息源是不缺的。
他很清楚,各大学宫之间的竞争激烈。
他对魏范、顾怀素、沈抱石三人能坐到一块,都暗暗表示难以置信。
而大周这三人的出现,显然便是三人能坐到一块的原因。
不管怎样,此刻薛向代表的魏范,代表的是沧澜学宫。
顾怀素叫号,他当然不能落了魏范的面子,更不能坠了沧澜学宫的威名。
顾怀素淡定地从怀中取出一副卷轴。
卷轴缓缓铺开。
一抹绛红自纸心晕染开去,渐渐勾勒出一片草坡。
草坡色彩明亮,碧绿未褪,映得天边浮云洁白如绸,风自远山吹来,掀起草浪。
坡心,一人端坐,怀中横琴。此人神采飞扬,眉目生辉,似乎胸中藏有山川万壑。十指轻点朱弦,指影宛如流云。
四散环坐的听者,或正襟危坐,或倚石而听,皆如痴如醉,面上光华生动,似被琴声摄魂。
更远处,已打霜的草地银白一片,其上竟还有牛群闲散,低头啃食枯草,牛背上薄霜闪烁,仿佛随乐声轻轻颤动。
画面并非静止。
众人凝神细看,竟见琴者衣袖微动,云影暗移。
更神异的是,若心神投入,便能听到若有若无的琴声自画中溢出,清远悠扬,直入心腑。
卷轴最下方,工整题写一阙词,上半阙完整:
玉指凌波散玉清,
朱弦声里动,彩霞生。
座客眉开笑语盈。
云影转,
高下风流共此情。
下阙空白,似被风雨洗去,又似未曾落笔。
才看清卷轴,魏范的面色当即冷下来,眉心一压,声音沉沉:“顾怀素,便是为难人,也没有你这样的。”
顾怀素冷哼一声道,“魏范,你自己亲口承认,此为你最得意弟子。
既然抬得这么高,想必有非常之能。
即便解不开这画藏,难道连试上一试的勇气也没有么?”
“何为画藏?”
清绝如霜雪的苏宁低声道。
周敬安缓缓摇头,柳成礼冲魏范拱手道,“还请魏道友解惑,我大周实无此物。”
魏范长叹一声,放下茶盏,语声悠然,“画藏,乃是画作者寂灭之后,心魂不灭,愿望不消,凝聚而成。
这副听琴图,乃是一百年前,岭南琴痴——焚鹤先生的遗作。
焚鹤先生一生好琴,音律化道,晚年自燃心火,以道心焚身。临终一息,将心愿凝入此画。故而此卷,非寻常丹青,而是他心念最后寄托。”
周敬安道,“既是寄托,怎的化作上的一首词,只剩半阙。”
顾怀素道,“前贤有未尽之言,留待后人填补。
适才魏兄说我用此画藏考教他的弟子,分明过分。
殊不知,焚鹤先生生前,已是元婴圆满之境。
他遗下的画藏,承载其心愿。若此子能解开画藏,画藏凝聚之物,某愿当场赠予。”
“顾兄好胸怀。”
柳成礼拱手道。
魏范哼道,“二位休要听他胡言。
焚鹤先生的画藏,都流传百年了,几乎流传时间最久的画藏,至今无人解开。
这种地狱级的难题,拿来考教我的学生,这不是为难人,又是什么?
拿注定得不到的奖励赏赐人,不是糊弄人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