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同城外,旌旗飘动,大军压境,乌压压地一片。
瓦剌大军不断逼近,各处斥候飞快来报。
“报——西郊五十里处约有五万大军靠近!”
“报——北城门外左翼右翼有瓦剌步兵掠阵逼近,已越过二十里线,就快要到达!”
邝埜目光沉沉的看着前方已在护城河外停住的瓦剌大军,知道这次与前几次不同。
“上次的行动惹恼了也先。”邝埜有些头疼,但并不后悔,只是痛惜那次行动没能带出皇帝,还让潘筠重伤。
陈怀眼尖,一眼看到了被推着走在最前面的皇帝,不由扑到城墙边上,拳头紧握:“是陛下!”
曹鼐循声看去,心中大痛。
几人便看到皇帝的衣袖被一个瓦剌人推搡间撕掉,整个人被推得往前一扑,脸色都不由一青。
消息传入城中,本来在城楼下组织士兵的文武大臣们都连滚带爬的爬上城楼,看到比之前几次都要狼狈的皇帝,不由痛哭出声:“陛下,陛下——”
瓦剌人似乎觉得刺激还不够,牵来两只羊,拉扯着皇帝要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扒了。
城楼上的大臣和将士们看得脸色一青,皆忿怒地瞪视下方。
陈怀终于受不了,狂躁的啊啊大叫起来,转身朝邝埜跪下:“总兵,请给末将兵马,末将去救陛下!”
其他武将也纷纷跪地,双目通红:“君辱臣死,末将等愿为陛下战死,也不愿陛下受此屈辱!”
瓦剌人这是要对陛下行牵羊礼,自金元之后,此为汉人之耻,大明皇帝怎可受此侮辱。
此刻,城楼上的人都恨不得跳下去与瓦剌人砍杀,哪怕是自己成为碎片都在所不惜。
群臣激愤,都双眼通红地瞪着邝埜,等着他下令。
邝埜拳头紧纂,双目通红,几乎掐出血来,却不得不忍耐道:“陛下在他们手中……”
此时,朝中另立新帝的消息还在途中,站在城楼上的众臣并不知道,就在昨日,王振同党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在大殿上被捶杀,以于谦为首的重臣决定拥护朱祁钰继任为帝,傍晚刚刚说服太后同意下懿旨。
就在今天早上,大殿上宣读懿旨,礼部另外选吉日拥立新帝,此刻,向各方宣读懿旨的天使才快马出京,奔向各处。
其中,拿着两道圣旨的北方使正快马朝长城奔去,一出长城,他们就会分开,一人携圣旨前往宣府,一人携圣旨往大同。
圣旨上不仅有太后的印玺,也有皇帝的印玺。
先是晓喻各处,太后立郕王朱祁钰为新帝,然后是新帝命各关隘坚守,绝不能放一个瓦剌兵入内。
因为还未收到这道消息,朱祁镇在众臣心中就是君父,瓦剌手握皇帝,在他们眼中,就是握着大明的命脉。
他们可以紧闭城门,却不能出兵拒敌,若伤了皇帝,他们万死难辞其咎。
邝埜紧咬住嘴不说话,曹鼐缓过眼前的晕眩,看了一眼不断挣扎,不愿套上绳索的皇帝,一把攥住邝埜,嘴唇微抖道:“太祖皇帝泉下若知……”
两个老臣顿时泪流满面。
曹鼐咽下悲痛,一抹眼泪,沉声道:“总要做些准备。”
邝埜双目通红道:“陛下在此不能打,但西城门外,还有两翼却可以,来人——”
“不可!”陈怀理智回笼,阻拦道:“西城门外的瓦剌也就算了,两翼却不可供,否则,他们一旦策应起来,派出去的人就要被包饺子了,有去无回。”
他沉声道:“不能为了发泄怒气而置士兵于险境之中。”还是毫无意义的争斗,不能争寸土,也抢不回皇帝,反而会打击士气。
邝埜回神,另做安排。
陈怀沉默的帮着调兵。
正在此时,半空中传来一声清唳,众人不由抬头看去。
便见西北方向飞来一只大鸟,远远的,鸟上似乎还站着一人。
两边将士都听到了,不由抬起头看向天空,皆面露惊讶。
衣服被扯掉一半的皇帝立刻拢起衣服,将衣服死死捂住,这才抬头看向天空。
黑点快速靠近,奇异的,皇帝的眼睛一片清明,竟能看到遥远空中的人。
对方带着一张遮住脸的鸟面具,只露出一双眼睛来。
俩人隔着天空遥遥相望,对方一身蒙服,头发编成辫子向后,身量中等,但身姿挺拔,应该是个俊朗的男子。
朱祁镇觉得他的眼睛很熟悉,似乎曾在哪里见过。
不等他反应过来,对方在他的注视中抬起一弓,一支箭浮现在他手中,搭箭弯弓,弓被拉得圆满,箭尖对准他。
朱祁镇瞳孔骤缩,心脏剧跳,就在他的注视中一切都显得很慢,在那一刻,他觉得周遭的人都消失了,天地间,只他和他两人……
就在这一瞬间,箭以毁天灭地之势破开空气朝他急射而来。
本安坐在战车上的也先在鸟和人出现的那刻站起,还没分析出来人的身份便见他搭箭弯弓,他不由大惊,猛的上前两步,大声喊到:“保护皇帝,保护皇帝——”
然而比他更快的是箭。箭以雷霆之势穿云而下,以万钧之势穿透皇帝心口。
朱祁镇耳边只听到轻轻地噗嗤一声,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心口的疼痛,他低头看了一眼洞开的心脏,愣愣抬头和天上的人对视。
是潘筠!
朱祁镇张了张嘴,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。
他直愣愣地和天上的人对视,一脸不解,为什么?
昨日还在想尽办法救他的人,为何今日却要杀他?
朱祁镇砰的一声后仰砸在地上,最后一幕是湛蓝的天空。
真是奇怪,今日出营时天还阴沉沉的,黑云压低,让人很难受和压抑,怎么此刻天却放晴了?
朱祁镇缓缓合眼,他知道了,定是因为大明再无威胁。
他嘴角微翘,自被俘来便如烈火焚烧的心得到了慰藉,他再也不用在死与活之间挣扎。
不知道下一任皇帝会是谁,是襄王叔,还是二弟?
他们能不能洗刷大明的耻辱?
最后一念断掉,瓦剌人扑上来,一边张开双臂挡住,一边用力的摇晃皇帝,想要把他摇醒。
城楼上,众臣怒吼一声,再也忍耐不住,齐齐奔下城楼。
邝埜亦怒吼一声,大声下令,“开城门!把陛下尸首抢回来,抢回来!”